未未in上海|以為自己沒有的思鄉病
高中時候的我天天幻想離開家的生活,在上海的我天天想著回家。
我印象很深刻。高中時,我同學曾經問過我會不會考慮留在家鄉內繼續就學,我篤定的說:「不會。不管南北,我一定要出去。」當時我心繫心目中的夢幻學校,對此之外的一切毫不在乎。我天天幻想、勾勒我對未來的想像,想像力就是當時我每天還能夠起床上學的動力。
剛上大學的時候,功課不忙、學校不遠,加上宿舍設備真的讓人抓狂,我週週跑回家賴著。和狗躺在沙發上曬太陽、看電影,沒人在家時偷偷彈鋼琴。對我來說,家不再是想逃離的地方,而是放鬆的地方。
大學對我來說是我重新檢視自己的過程中很重要的一段。設計系的一年級要你把自己心裡的真實想法表現在作品上。我回頭審視我的過去,然後發現家庭佔我童年的很大一部分。我大部分的過去都是在家庭裡發生:因為我父母對孩子教育十分十分重視,我的學校生活也緊密地和家庭關聯;我過去參與過的課程,我的父母都會盡力去理解課程內容,並和老師們交流我的學習狀況。
所以當我偷偷摸摸地進行著我的設計課project的同時,大學成為我第一個沒有家庭介入的課程。從小就不善和家裡交流感情的我回家時依舊輕描淡寫我的大學生活,另一頭我在我的故事裡寫了很多關於家庭的小細節,甚至在發表的時候淚灑講台。
在project文字的最後一段,我提到了一個畫面,是上大學以後才發生的:我準備要回學校時,走上客運、坐進位子、拉開窗簾,看見母親高舉著家裡的狗,手輕輕握著狗狗的小手,對我揮舞著、無聲地道別。
這個畫面一直擾動著我,因為我當下拍了照片。有時我會不發一語地盯著照片,久久無法將視線移開。我曾說過父母很愛小孩,他們恨不得把我們都綁在身邊。所以當我開始用行動說服父母適時放手時,我相信他們心中也有一絲不安或不願,深怕一不注意、孩子就從指尖消逝了。
無論孩子是不是真的離開,對父母來說都是一大考驗。我一直到上了大學才懂。我開始知道我應該把更多時間留給我的家人,因為我也一天天地看著他們漸漸變老,我也驚覺他們能陪伴我的時間剩的不多,我也開始珍惜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。
但另一方面,我也必須正視我自己對未來的期待和想像,當我開始把夢想變成現實時,我無暇顧忌有多少人捨不得我走。我向前看,看向未來的日子繼續往前邁進。我深怕自己會把機會錯失、時間蹉跎,所以我不敢放過機會、浪費時間,我縝密安排自己未來的規劃,同時步步為營的深怕走在未知路上的我出了什麼岔子。
這麼說好像我很沒心沒肺。我其實也是個重感情的人,所以當兩者開始互相拉扯時,我常沒有動力、不知道如何是好。我會坐在地上、趴在床邊,希望世界停止轉動,希望時間停在這一刻。希望我可以不必面對未來、不必做選擇、不必解決問題。但我們誰也知道不可能,所以只好正視現實。
以為自己沒有的思鄉病,就這麼出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