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未in上海｜初來乍到的我
雖然已經有三個多月、大約一百天的實習/上海生活經驗，六月底重新回到上海的感覺還是很不一樣。
不同的是，我的身邊沒有同學了。上一次來，我跟同學在機場會合、一起坐車到預定的飯店。一切都那麼的自然。這一次，我一人熟稔地領行李、離開機場、搭上磁浮列車、轉地鐵，最後在深夜抵達公司幫我安排暫住的旅店。
第一個晚上，身體的勞累讓我忘了獨自一人的徬徨。在簡單整理後，我爬上單人床，悄悄地度過獨自一人在上海的第一個晚上。
隔天醒來，是個週六。我開始安排看房時間與路線，並在吃完午餐後出門踏上我的尋房之旅。我把一切想得很容易，找個房子嘛，跟在臺北一樣，花點時間看、總會遇到最適合我的。
週日下午，我坐著公車回旅店，狼狽地快要放棄找房子的決心。房子看了一堆、整條地鐵線我來回了三四次、中間無數次步行還沒找到一間適合的房。加上當時是上海的雨季，一早出門鞋子就淋濕了。又濕又累的我，漸漸有了「這個城市容不下我」的想法。
房的問題也不過就是太貴、太小、太舊、太髒、太遠。我捫心自問也知道，為了符合我的薪資標準，我勢必要捨棄某項堅持，但心裡深處又知道自己一項都放棄不了。房小一點我可能還可以接受，貴一點我負擔不起、舊或髒我無法忍受（有些樓像鬼屋一樣，我真的無法住在裡面），遠一點的位置也許有便宜的新房，但一想到錯過地鐵末班車時、要花好幾倍的價錢打車回家，就默默地打消念頭。加上偏遠的地方，連大白天街上都冷冷清清，我無法想像自己大半夜打車回來…那種危險和恐懼我實在承受不起。
就在我開始疑惑自己是不是應該給租房添更多預算時，意外找到了後來定下來的房子。雖然同事們都勸我自己租一間一室戶比較衛生安全（一室戶類似臺灣的套房概念，通常是一室一廳一衛，相對租金比單間/分租高出¥500甚至¥1000左右）但我看過幾間價格我還勉強可接受的一室戶，房子都破爛到不行，廚衛更是小到我怕自己被逼出病來。所以最後妥協、租了一個新裝潢好的公寓裡其中一間雅房。
搬進去後的一週，我為了我的「新房」奔波了一陣。各種東西樣樣比價、斤斤計較之餘看著街上帶著幼兒的父母、散步的老人，開心逛街的情侶，心裡那個「這個城市容不下我」的想法又冒了出來。加上入職後，加入了另一個部門、嘗試新的工作方向、很多東西跟之前實習的時候不太一樣。生活上的種種讓我天天懷疑自己離開臺北和臺灣的決定，甚至開口跟同學討論半年返臺計畫和三個月返臺計畫。
每一天，我都在質疑自己。質疑薪資、質疑房租、質疑生活、質疑未來。
我開始想著應該及時抽身、應該早點回臺灣。應該準備更足了、能拿更多工資時再回到這個房價與消費水準已經國際化的城市。
沒錢就算了，我還想要繼續進修。想學好平面設計、做更多攝影、把法文學好，同時也不想就這樣野放英文——過去讓我總是得意的英文程度放到這個充斥著「海歸」的環境下，顯得很自不量力，也因此開始覺得我應該繼續把英文學好（大學的我總覺得自己英文基本上已經夠用，現在想起來真是羞愧地無地自容）這些學習多半還是需要一點時間和金錢。就我現在的狀態來說，我哪來這些錢和時間、上哪去學呢？
我當時失望地想著：沒有，我沒有錢、沒有時間。最終的我只會帶著自己，身無分文、毫無長進的回到那個大家期盼我衣錦還鄉的地方。
我常常在獨自一個人的時候，想起那首國中時期很喜歡的歌，最後的一段Bridge歌詞是這樣的：
So here I am in my new apartment
In a big city, they just dropped me off
It’s so much colder than I thought it would be
So I tuck myself in and turn my nightlight on.Taylor Swift, 《Never Grow Up》
每天晚上，我鑽進去年生日朋友送我的毯子裡，心裡默念的都是這段歌詞。
後來怎麼轉變成現在的我的呢？怎麼渡過那些矛盾、碰撞的呢？
也許是身邊的人不斷的善意吧。和我比較熟的同事主動約我一起吃午餐。週五下班一起冒雨趕電影首映日。一起討論自己做便當、運動、化妝，還帶我去設計師品牌的特賣會。
在此之前，我一直覺得我「自己一個人」在上海。有一天，我突然意識到：我並不是一個人。我開始接受自己有朋友這件事，我們不是只是公司裡一起辦公的關係，而是每天上班互相打氣互相倚靠、中午一起聊天吃飯、下班一起搭地鐵、看電影或逛街的朋友。生活上遇到文化差異的問題，我可以放心地尋問他們。和室友剛住一起遇到的摩擦，我能和他們吐苦水、他們能給我意見。
漸漸地，那個孤單感不見了。
在臺灣的同學朋友們，時不時打網路電話來聊天，說說近況。我說：「我覺得孤獨期過了。我現在心態健康地覺得我應該可以在這邊至少一年。」「怎麼才到上海一個月不到，我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很久一樣？」
M笑了笑，回道：「是過了很久了啊。」
是啊，過了很久了。久到我消化了孤單的情緒，重新檢視、重新相信自己與生活，並且為更好的自己努力，而不是佇足原地埋怨上天沒給我根金湯匙。現在的我每每想到心理上這一個月來的改變，總是滿滿的感激。感謝朋友M和Y不間斷地天天打來關心我、聊聊天、談人生。感謝新和舊同事、同公司的學姊、甚至是老闆時不時的關心與善意，讓我感受到我的獨而不孤。
上海你好，今後還請繼續指教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