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未in上海｜重新開始的勇氣（上）
2020年可以說是起起落落落落落，但時間不停留、人生總要過，我花了整整半年的時間，終於在臺北重新開始工作。至於「北漂青年回臺記」的完整始末是這樣的…
2020/02/18。一年，在上海工作滿一年的當天，我親手結束了這樣的生活。Literally親手——因為work from home的關係，我傳出了決定離職的訊息給上司。上司遠在紐約，對疫情和遙遙無期的停工也束手無策，尤其在1月時部門內另一個主管才剛離職，她著急回說講語音電話好嗎？我說好。
接起電話那刻，她柔柔的唸出我的英文名字，那個瞬間我以為她要說出什麼感性的話，但她接著就霹靂啪拉地說著慰留的話、說著對部門抱持的遠大理想、問我工作如何如何願不願意留任。老實說，這些話我已經聽了半年了。去年12月初，我才因為對自己在公司與部門的定位一直不清晰，而鼓起勇氣在她回上海時約她獨自吃了午飯、想聊聊。後來才發現不是只有我有這樣的問題。接連的一個禮拜內，部門裡另外四個人也都和她分別單獨吃了午餐。
老實說，離職這個決定也不全然是因為疫情的關係，早在去年的下半年，我就思考著轉換、到處爬文，我當時常搜尋的關鍵字是：沒做半年就離職、菜鳥離職、第一份工作不適合等等詞彙。遲遲沒下定決心，第一個原因就是我始終很喜歡這間公司的業務方向，也很佩服三位老闆對於公司發展的宏偉構想。第二，可以說是消極地害怕把自己放到上海那競爭激烈的勞動市場裡，跟所謂有狼性的中國人們比拼。最後，我一直在回臺灣/留上海之間游移不定。我很喜歡在上海行走，穿梭在老街坊中、玻璃高樓間、韓國街與日本區，還有公司帶給我們的一些小福利——跑不完的開幕活動、酒會、派對、展覽，對我而言可以說是大開眼界。但我尤其受不了上海整個社會氣氛——無論是政治、性別觀念、美學涵養、扭曲的儒家思想，還有對民族和政府的那股傲氣，多次讓我看傻了眼。
上海在中國各個城市裡，可以說是數一數二前衛的城市。而我所在的時尚領域，更是上海之最。幾個從東北來的同事都誇上海風氣自由、北京人說上海新潮，唯獨成都同事提了一項負面評價——沒時間享受生活。我想著「就讓上海做我職業生涯的起點了」，萬萬沒料到一場疫情抹煞了我對自己說過的所有安撫。年初回臺休假過年後，碰上疫情，每到要飛的前一天，公司便又宣布延長在家辦公的時間。我的機票一改再改。
這期間，我分析了自己對於當前工作的熱情。我喜歡這間公司，但我承擔不起我的職位。我原先是在設計部門做網頁和UI設計，但轉正後被安排成為公司官網和小程序的負責人——相當於PM的職責，而被劃進了市場推廣部裡。作為部門裡最菜的職場新鮮人，我的工作多了收寄包裹、應對平時零碎的媒體露出、製作每週每月的數據彙報等等雜項。起初並不討厭，但一忙起來真的快瘋掉。一旦工作一多，網頁與介面設計工作就被歸回給設計部的同仁。最初的目標早已不再，只能天天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完成自己想做的工作，我的唯一用途就是和工程師溝通與驗收。
也是在公司裡不斷當溝通橋樑的那一陣子，讓我意識到「自己喜歡」和「自己擅長」的不同。我不得不吹噓一下自己其實蠻會與人應對進退，懂得如何說話最圓滑不傷人又不流於官腔。雖然我在上海可以說是毫無公關該有的人脈資源，但在關係維護上我也是打從個性適合，從前任同事接手過來的人脈幾乎都維繫得很恰當。但我也知道這不是我想做的。我從大學期間就明確地知道自己想走攝影與設計的方向，只是我還在摸索明確的路是哪一條。我的所有實習經歷都圍繞著平面設計與攝影，甚至公司每每有活動就背著自己的單眼到處拍。我以為我表現得很明顯，但老闆可能沒放在心上。
也有可能他們把我擺在他們覺得我適合的位置。
最初，我是這樣告訴自己的。他們把我擺在他們覺得我適合的位置。
但最後我不得不承認，更有可能是他們在市場推廣部裡缺一個人，所以把我填了進來。我常要自己別這樣想，但工作上遇到的種種蛛絲馬跡讓我不由地萌生這樣的念頭。
最終，我接受了網路給我的建議——別把「做滿一年」當成目標，就像遇到不適合的情人一樣，再優秀的終究免不了分開，何必這樣互相折磨一年？老闆與我通話時，我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動搖。最終我哽咽地謝謝她這一年的照顧，謝謝公司在我還是學生時就給我極大的信任、賦予我很多重要工作。我也為我突然的離去說了抱歉，我知道這是公司最艱難的時候，但我還是選擇毅然決然地離開，一定會對其他同事和老闆們造成影響。
我沒有想到提離職的那天我會哭，但眼淚真真實實地從眼眶流出、滑過臉頰後滴落在電腦上。正式離職的那天，平時與我不多交集的大老闆也傳來了訊息，祝我在臺灣一切順利。反倒是平時對我疼愛有加的執行長無聲無息，只在02/25打了最後一份津貼給我，我收下後，回了謝謝。
於是，我又成為一無所有的職場菜鳥，沒工作、沒經歷，回到台灣的勞力市場繼續翻滾。（下集待續）
